《少年往事:烈火战车》
【发布时间:2018-02-08】
【编者注】本文是作者马臣先生早年间写的一篇博客文章,于2018年2月上旬发布在他的个人博客上。现本网站将此文收录于作者的个人文集,供大家阅读参考。
(全文如下)
值此2018年春节即将到来之际,祝亲朋好友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这篇名为《扒火车》的回忆录,是我前段时间答应给网友们的,由于近期工作太忙,一直拖到今天才写完。现发布于本人博客上,算是给大家的一份春节礼物。
本篇文字较长,适合春节假期没事的时候细细品读。作者老马诚挚祝福大家新春快乐、健康平安、大吉大利、多多发财!
前 言
上周末跟朋友喝酒聊天,谈到BAT对小公司的无隙碾压,让小公司真的没有一丁点活路。聊到此时,我脑子里立刻出现了铁道游击队扒火车夜袭日军据点的场景。晚上回到家里之后,我在网上寻找扒火车的照片,又看到了下面这张图,题目是这样写的:“俄罗斯青少年冒死徒手扒火车取乐”。。。。
俄罗斯青少年冒死徒手扒火车取乐
看到这行字之后,我感觉有点扯。为什么说有点扯,我会在本文当中给出理由。
老马我童年时期是在海拉尔附近的一个小镇子里长大的。这个小镇子里有一个火车站,这个火车站是北京至莫斯科国际列车在途径大兴安岭深山峡谷中的时候,一个极为重要的补给站。我的一个长辈亲戚在这个火车站里做不可言说的工作,我的童年就是在这个亲戚家长大的。
在那个年代,北京至莫斯科的这趟国际列车,是中国与外部世界唯一的联系通道,所以我童年时生活过的那个小火车站在我们国家铁路系统里面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因为从小生长在这个火车站里,我对铁路上的事情,以及跟火车有关的一切,几乎都了如指掌。
后来,随着文革的爆发,在那个动乱的年月里,我的那位长辈亲戚因为他的铁路专家的身份而遭到了打击。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我被一个在火车头上当司炉工的陌生叔叔带上了火车,跟随他东跑西跑,在蒸汽机车驾驶室里度过了半年多辛苦而又刺激的难忘时光。
与火车有关的一切,是我童年生活的全部。在我八岁的时候,也就是七十年代初,我回到了辽宁,跟随父母一起生活。那时候我父母正在辽宁乡下走五七,我与铁路和火车的联系就此中断。
但是,很快的,在1973年,我满十岁的时候,父母的工作有了调动,我们一家人就从辽宁乡下搬进了大城市铁岭。而我们在大城市铁岭居住的地方,距离铁道线很近,这让我再次接触到了极为熟悉的铁路生活。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扒火车冒险,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一、恐怖五公里
从1973年到1978年,我们家在铁岭居住了五年时间。那个时候铁岭还是县城,没有设市。铁岭县城里面叫银洲镇,我们家居住在银洲镇西边城郊结合部,铁岭人把那里称为“三铁道门”外。
先简要介绍一下铁岭这个全球最著名的大城市吧。铁岭是辽北重镇,从黑龙江哈尔滨方向南下去往沈阳和大连方向的铁路线从铁岭县城中间穿过。这条铁路线把铁岭一分为二,铁道线东边的城区称为铁东区,铁道线西边的城区称为铁西区。然后,以铁岭火车站为中心,沿着铁道线向北走,有三个“铁道门”。所谓铁道门,也就是铁道线与城区马路相交的铁道桥涵,很狭窄的那种桥洞子。
这三个铁道门,以距离火车站远近为标准,分别是“一铁道门”、“二铁道门”和“三铁道门”。从火车站向北大约两公里或三公里的地方,首先是“一铁道门”,再往北走一公里是“二铁道门”,再往北走两公里就是“三铁道门”。铁岭城区里边就这三个铁道门,我们家则住在三铁道门西边不远的地方,具体地理位置请看下图:
为了把我扒火车的必要性告诉给大家,我先描述一下我们居住的那个三铁道门西侧的具体环境。
在七十年代,这里是铁岭郊外比较荒凉的地方。铁岭的西郊紧挨着辽河,从三铁道门去往辽河的路上,有一个军队部门,这是沈阳军区的一个舟桥部队,负责在战时为作战部队在波涛滚滚的辽河上架设临时桥梁。
我记得这是一个营级单位,三铁道门外主要的居民区,就是这个舟桥部队的随军家属居住区。而距离他们这个居住区不远,有一个建筑公司,我们家就住在建筑公司院子里边。
我们家附近,全都是郊区农业社的高粱地和玉米地,还有一望无际的种蔬菜的田地。附近除了一个建筑公司和舟桥部队之外,散散落落有些种地的农民房舍。辽河岸边,开阔而又荒凉,夏天全是青纱帐,冬天一片白雪茫茫,说真心话,这种地理环境,偏僻寂静,白天都很瘆人,晚上更加可怕。
在铁岭生活的那段时间里,我父亲在地区革委会上班,但是经常出差,在家里的时候很少。而我母亲上班的地点,在铁岭橡胶厂,担任统计员工作。这个铁岭橡胶厂当时在全国是非常有名的,它生产的回力牌篮球鞋名冠中外,即便在今天,欧美也有一些骨灰级的职业粉丝在网上经营有回力鞋专卖店,全都赚翻了。
但是,很不利的一点是,这个铁岭橡胶厂位于火车站的西南方向,而我们家居住在火车站的西北方向,中间相隔了三个铁道门,差不多有五公里左右的距离。我母亲每天上班和下班,都要沿着铁道线,独自走过这五公里的荒僻路线。
这五公里的线路,就构成了我后来扒火车的一个重要理由。
前面介绍过我们居住的地理环境,偏僻而又荒凉。在七十年代,没手机没电话,也没有摄像头,铁道沿线的荒僻地带,基本上就是生死由命的地方,铁路两侧庄稼茂密,荒草杂乱,死个人都无处找。
那年头管理治安的是工人民兵(听说过这词吗?),因为工人阶级管理一切。城镇里虽然也有派出所,但数量极少,而派出所里的警察都是给工人民兵打下手的。所以,一般来讲,杀人抢劫这种案件的坏人如果不是当场被抓到的话,基本上不存在事后破案的可能性。
而我母亲一年四季上班下班,不管是炎夏酷暑,还是暴雪严寒,都必须独自行走在这条充满了危险的五公里恐怖线路上。
最为可怕的是,东北的寒冬季节有整整半年多的时间,天黑得都非常早,而母亲往往在晚上七八点钟才下班,当她独自一人走在漆黑的铁道线上的时候,一旦路上遇到歹徒,喊是没用的,抵抗更加没用,不会有人来营救你,想都别想。
悲催的是,我母亲上下班这条线路上并没有任何同事与她同行,我父亲常年出差,不能护送她。有几次她路上遇到流浪的盲流,她逃跑的过程极为惊心动魄。但是在那个不上班就得饿死的年月里,她除了每天继续行走在这条死亡线路上之外,没有其它选择。
长话短说,一转眼,大约是1974年或者1975年吧,我11岁或者12岁,差不多就那个年龄,我开始承担起了在漆黑的夜晚独自一人到火车站西南边的橡胶厂去接我母亲下班的任务。
尽管我那时候年龄很小,但是对于一个孤身一人走夜路的女人来说,身边多了一个大男孩,那种安全感还是极为爆棚的。
别看我年龄小,但是武力值却不可轻视。七十年代,对枪支弹药的管理并不严格,男孩子随身携带火药枪上学是很正常的场景。每天傍晚,天快黑的时候,我就揣上我最钟爱的那把火药枪,独自出发,去橡胶厂接母亲下班。
我那把火药枪是跟我住一个楼里的一个上中学的大哥哥给我做的。这把枪是双管的,硬木制作的枪身和手柄,用钢管做的枪管,威力极强。
我曾经很多次试过枪,装满火药和钢珠之后,十几米开外可以击穿门板。这个火力,如果路上遇到歹徒,我迎面给他一枪,他脸上基本上就只剩下头骨了。我两枪之内要是打不死他,那真的是遇到鬼了!
人类是扛不住我这两连发的,鬼或许可以。但是我从来没遇到过鬼,对鬼不是很了解。
那段日子里,每天傍晚出发的时候,我会把火药枪塞进裤子的口袋里,一只手在裤袋里握住枪柄,手指扣在枪机上,然后自己默默的在铁道路基上走。
而在回程的时候,漆黑的夜色里,当把我母亲接回到距离家里不远的地方,也就是从三铁道门处下了铁道路基,往家里走还有几分钟路程的时候,这里基本上就安全了。于是我就会掏出火药枪,把枪口对着夜空,“咣!咣!”两枪,把火药和钢珠发射出去。
每天夜晚回到家里附近,当我把两管火药打出去之后,心里那个放松,还有平安无事之后的庆幸感觉,真的很难形容!
从11岁或者12岁开始接我母亲下班,到15岁离开铁岭返回沈阳,这四年左右的时间里,我的很多个夜晚,都是这么度过的。
实话说,每天傍晚从家里出发后,在夕阳中一路独自走在铁道线上,心里很是孤独寂寞。从三铁道门走到我母亲上班的工厂,差不多五公里的路程,成年人走路需要一小时,少年时代的孩子步幅赶不上成年人,这段路我要走一个多小时。再加上日复一日,天天重复的走那条路,心里很烦。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能规规矩矩的在铁道线上行走,但是过了半年以后,实在走烦了,就想走捷径了。
而这个捷径,就是扒火车。
二、扒火车基础知识
那是小学四年级或者五年级的时候,我有了第一次扒火车的经历。
那时候我看到一本小人书,叫《铁道游击队》,我靠,太他妈牛逼了!本来我小时候就在火车上生活过,对火车极为熟悉,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样一帮牛逼到起飞的仙人战斗在铁道线上,飞身扒火车时的那种神勇,太让我震撼了!
当我也手里握着火药枪,孤身一人在暮色中行走在空寂的铁道线上的时候,对于时不时从身边经过的满载列车,慢慢的就动了心思。
我猛然觉得,我现在不就是铁道游击队队员吗?没错,我手里也有枪,同样也执行极为艰巨和光荣的任务,我差啥呀?我为什么不扒火车呢?每天孤独走过那么漫长的路程,何苦?扒火车不是可以更快的达到目的地吗?
没错,这想法绝对是正确的。于是,有一天,记得那是个夏季的傍晚,应该是1975年的6月底吧,我还有一个月过12岁生日的时候,就那时节。那天,我一走上三铁道门,就看到一列从北方开过来的货运列车,轰隆隆的从我身边驶过,向着火车站的方向开过去。我就快速跑起来,追逐那趟列车,希望能扒上去。
一个伟大的铁道游击队队员,最初就是这么诞生的。
我是如何扒上火车的,这里暂且不讲,我先讲一下扒火车的高级常识。记住,这些常识只有我可以讲给你,我保证在我之前你是绝对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过这方面的基础知识的。
这是一个老铁道游击队队员对你的无私奉献,请叫我雷锋,不谢。
【1】、首先第一条,扒火车必须在距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下手。要么在火车快要开进车站不远的地方(通常都是在三到五公里左右),要么在火车刚刚开出车站不远的地方(通常不能超过两公里,最多三公里)。
因为,在这两处地点,火车的速度都比较低。一旦火车开出车站五公里以外,或者火车在距离目标车站五公里以外,那速度都是非常快的,在那个时候扒火车,丧命的概率几乎达到百分百。
在上世纪蒸汽机车时代,一列满载的火车差不多有六十节车厢,在荒野地带的最高车速可以达到每小时八十公里甚至一百公里。但是在接近火车站的地方,不管是即将进入车站还是刚刚从车站开出来,包括路过车站(不在火车站停车,仅仅是路过),车速一般都会降低到六十公里以下,大多数时候是50公里,甚至40公里。
在这个时候,就是扒火车的最佳时机。
大家看铁道游击队的故事,发生在山东而不是火车运输更加发达的东北地区,为什么?
就因为关里地区(山海关以南的广袤中原地带)人口稠密,村镇密集,而村镇密集,也就意味着火车站密集。这就导致火车刚开出车站没多远,速度还没跑起来,就又要进下一个车站了,所以车速普遍都不是很快,一般也就是三十或者四十多公里,最高不会达到五十公里。这就给游击队员扒火车提供了最合适的时机。
而东北地区地广人稀,一百公里甚至两百公里内荒无人烟,火车的速度通常都在八十公里以上,这个速度的火车是没法扒的,扒则必死,所以东北不可能产生铁道游击队。
【2】、夏天扒火车,而不是冬季。这是扒火车的另一条极为重要的铁律。
在严寒的冬季,人身上的肌肉和关节都是高度僵硬的,而火车抓手非常寒冷,戴手套扒火车很容易脱手丧生,不带手套扒火车又极为冰冷扎手,也很容易引发脱手丢命的后果。
这也是为什么铁道游击队的故事发生在山东,而不是火车运输更加发达的东北地区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因为东北地区冬季漫长而又酷寒,适合扒火车的温暖季节没几天。而在酷寒的冬季,火车车厢的把手和铁梯冻上冰雪之后非常滑,僵硬的人体在酷寒的情况下飞身扒车,很难抓住被冰雪冻住的车厢把手,搞不好的话很容易被高速奔驰的车厢扯断胳膊,然后落在飞驰的车轮下被轧死。
但是山东地区的冬季即便最冷的时候也没多冷,不带手套扒火车是完全可以承受的,扒车安全性大大提高。所以铁道游击队的故事发生在山东而不是东北。
上面讲的这两条,可以解释为什么我说“俄罗斯青少年冒死徒手扒火车取乐”那张照片很扯。大家可以看一下,这张照片里的景物表明这是夏季,是适合扒车的季节。铁路边铁丝网表明,这里距离火车站并不远,要么即将进站,要么刚刚离站。看枕木的痕迹表明,车速不会超过50公里。
如果车速超过60公里,如此近距离的拍照,枕木以及路边的东西就看不清了(见下图。这个女孩子是摆样子拍照的,但此时的车速应该在80公里以上了)。
车速超过八十公里时的视觉画面
所以我说,这张照片里的青年扒车难度并不大,这事我在12岁的时候就干过,说“冒死徒手扒火车取乐”简直很扯。扒火车有不徒手的吗?你见到过开着挖掘机扒火车的吗?
【3】、进站停车的火车不能扒,必须是穿越火车站的列车才可以扒。
这个也极为重要。不是什么火车都能扒的,如果一趟列车经过一个火车站但并不停车,这趟列车是可以扒的。但是,如果一趟列车进站停车,你在距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扒车,但是火车在车站里停下来,你会被抓住的。
记住,铁路历来是军事化管理,不管在战争时期还是现在,扒火车的人都是要被当作破坏分子甚至敌对人员严加审问的,一旦被抓住都是要被关起来那什么的(你懂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七十年代,正是国内外政治军事斗争最激烈的时候,一旦扒火车被抓住,轻易是放不出来的。
【4】、客车不能扒。是的,在和平时期,在不打仗的情况下,你只能扒货运列车,绝对不能扒客运列车。原因个三个:
第一是因为客车太短了,扒车难度太大。货运列车有60节车厢,足够你斟酌和瞄准的,但客车一般只有十几节车厢(大多数是11节),车头不能扒,车尾不能扒,如果车速够快的话,事实上只有中间五到六节车厢可以扒,这个时间太短暂了,几秒钟之内如果你盯不准,强行上车很容易丧命。
第二是因为客车人太多,车厢上有无数的窗口,更别说几乎每节车厢的车门处都有列车员盯着,这让你的扒车行为很容易暴露,危险性剧增很多。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列车员发现有人扒车后,打开车门,一脚把扒车的人踢了下去。不用说,那扒车的人肯定当即壮烈了。而货运列车除去车头和车尾,中间的六十来节车厢完全没人,随便你怎么扒,都不会被人发现。
第三,客车几乎是到站必停的,这是最要命的一点。你扒客车,很容易在车站被抓到。而货运列车有很多都是穿越车站而过,到站不停车,安全性远超过客车。
。。。。。。
好了,综上所述,除了寒冷的冬季,在气候合适的季节,在一列货运列车即将到达火车站的几公里以外,当车速减慢到50公里左右甚至更低一些的时候,你必须准确的判断出这趟列车是穿越车站还是停靠车站。如果是进站停车,就拉到。如果是穿越车站,那么你必须抓住最好的时机扒上火车。
你不能在距离火车站太远的地方扒车,那样的话车速太快,危险极大。但是你也不能在距离车站太近的地方扒车,因为那会被车站里的值班人员发现。如果你被发现扒火车,车站很可能会让火车停下来,你就会被抓到。接下去的后果,在七十年代那个动乱的岁月,你懂的。
那时候整个国家都没有法律(我国第一部刑法是在1979年10月份才颁布的),铁道部门弄死一个人是不需要追究什么责任的。况且我身上还带着威力极强的火药枪,做任何解释都毫无意义。
三、烈火战车
我此生第一次扒火车,扒的是一辆着了火的列车。
前面说过,我第一次扒火车,是在1975年的6月底,差不多还有一个月我就要过12岁生日的时候。那个季节,东北的气温已经很高了,对于扒车党而言,最好的季节到来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每天下午四点多,会有一趟货运列车从铁岭火车站穿越而过,但并不停车。这是我最中意的一趟车,于是我决定拿这趟车一试身手。我对这趟车跟踪了几天,每天跟着它跑,基本上掌握了这趟车的车速和节奏。
于是,有一天,我特意提前一些时间在三铁道门附近的铁道线上等着这趟车。当这趟车远远开过来,我让过了火车头之后,就开始快速追着车厢奔跑。
下面三张图给大家快速脑补一下扒火车的基本要点。第一图是成龙拍摄的电影《铁道飞虎》里的一个镜头,这种货运车厢是七十年代铁路上常用的样式。第二图是细节特写,扒火车的时候,你必须用两手死死抓住车厢把手,两脚牢牢踩住铁梯,用尽双臂和手脚上的力气把身体稳住,绝对不可以脱手被摔下去,否则后果会极为尴尬。
电影《铁道飞虎》画面
第三张图来自国外。这位小哥扒的是一辆运送石油的油罐车,他的身体已经飞了起来(见下图),这在扒车党来讲基本上与死不远了。
扒车的时候身体绝对不允许飞起来,因为高速运行中的列车会产生极大的风力,这很可能让你的身体发生打转甚至翻滚。如果你脚上再踩不稳,整个身体全靠双臂悠荡着,那几乎就是你的忌日到来的时刻。扒车绝对不可以玩票,因为生命只有一次!
飞车党身体漂起来瞬间
好了,继续讲烈火战车。
前面说了,我此生第一次扒火车,扒的是一辆着了火的列车。真心说,扒车党碰上这种事的概率是很小的,但是在我第一次扒火车的时候,恰恰就碰上了。
但我当时并未发现有车厢在着火。因为我上车的地方,铁道线处于一个弓形的地带,而我站立的位置在弓背处。我扒上去的是第三十节左右的车厢,而着火的车厢位于第五十节左右,所以当我飞身跃上车厢的时候,没有看到火光。
当我追逐着列车奔跑一段时间之后,我感觉差不多快有三十几节车厢开过去了,而我的眼睛盯着车把手处已经心里有谱了,对车速也有把握了,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伸手抓住车把手时,必须抵抗住巨大的冲力,双手牢牢抓住把手,绝对不能让自己的身体被卷进车轮里那什么(你懂的)。
此时列车正在逼近前方的铁岭火车站,车速正在减慢,速度差不多在四十多公里左右。我跟着列车也已经跑出去几百米了,机会不是很多了。于是我心里下了狠念,用东北人的一句老话讲:“该死该活屌朝上”!冲上去,干了!
我猛然把双手伸了出去,双臂一阵剧痛之际,两手死死抓住车把手,身体飘了起来,但是两腿迅速就找到了铁梯的位置,两脚狠命踩了上去。
很快的,身体就平稳了,我用两脚别住铁梯的边框,身体紧贴在车厢把手上面,心里激跳得不行。就在这个时候,当我的目光向车头处看去的时候,我看到二铁道门从身边闪了过去!
我原准备在三铁道门附近扒上这趟火车,跟着它越过二铁道门、一铁道门和铁岭火车站,在列车离开车站不远处跳下来,那么我下车的位置距离铁岭橡胶厂就很近了。我只需穿越过车站铁丝网,就能到达橡胶厂了。
但是,当我的目光再从车头那边转向车尾方向观看的时候,我看到几十节车厢之外,有一节车厢的车轮上方处闪出一片火光,一股股浓烟从车厢底部冒了出来!
我只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几乎要炸了一样!
常年生活在铁路边上形成的经验和常识告诉我,有车厢的轮轴着火了。而恰在此时,我发觉车速越来越慢。常识继续告诉我,如果有车厢起火,那么这趟火车是一定会在附近的火车站停下来灭火的。
没错,当我再把目光挪向火车头方向看去的时候,我发觉远处的铁岭火车站里,已经有很多人影奔向车道线。还是基于常识,我猛然明白,这趟火车就要在车站里停下来灭火。我必须在火车进站之前跳车,否则肯定会被车站上的人抓住,那么今天晚上我就不可能再在规定的时间与我母亲汇合,然后护送她回家了。
这个念头跃上脑际之时,我几乎想都没多想,立刻用目光打量了一下前方路基处的地形,准备跳车。
此时的车速已经降低到30公里左右,一铁道门已经从我身边闪过去了。我再不跳车的话,继续迟疑一会,最后就会跳到铁岭火车站的站台上去,然后被车站值班员当场按倒在地上。
跳吧!我眼见着一个车站附近常有的那种一米多高的信号灯(侧面看很象汉字的“录”字)从我身下闪过,我知道车站附近有无数个这样的信号灯,如果再不跳的话,稍有不慎,我就会砸到下一个信号灯上面,那样的话,信号灯尖锐的灯罩没准会刺进我的腹部,把我当场割成两截。
跳了!当我看到那个信号灯一闪而过的时候,我松开两手,纵身一跃,从车厢上跳了下去(枪的事情我后面说)。
我的身体离开下车厢之后,双脚刚一接触地面时根本站立不稳,身体在两条铁道线中间的一块空白地带上翻滚了几下,脸上立刻感觉到有无数野菊花在抽打(大家一定看到过火车站附近长满的那种齐胸高的野菊花吧),很多花蕾在我的眼前四散开去,一瞬间嘴里塞满了花枝和草叶,一股苦涩的味道冲进了喉咙!。。。。
格桑花,也叫野菊花
随后,我站了起来,脑子里很清醒,知道自己还活着,但是身上非常疼。我不知道自己受伤了没有,也顾不得哪疼了,因为此时我的身体距离整列火车仍然很近,火车轰隆隆的声音冲击着我的耳鼓,让我完全不觉得疼痛有多重要。
我知道自己仍然身处险地,我迅速抬眼向身边的列车看去,只见失火的那节车厢冒着浓烟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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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管身处什么样的危急局面里,我都能始终保持头脑清醒。当我决定跳车的时候,我先把身上带着的火药枪扔了下去,因为我知道这把枪的威力太大,如果我带着枪跳车,一旦走火,我的腿没准会被炸烂,或者肚皮被轰开,或者下巴被崩碎。那样的话,我此生到此结束。
我用左臂勾住车厢把手的横杆,右手抽出枪扔了下去之后,双手抓住车把手,看准一个位置,跳了下去。
我忍着身上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马上往回跑,去找我的枪。我在草丛中找到了枪,还好,它枪管朝下挂在草丛中,并未走火。
我把枪重新揣进裤子口袋里,然后我四下里一看,我身处的这个位置,已经在铁岭火车站的管理范围内了。失火的列车已经缓缓开进车站,很多人提着灭火器在车站里等着列车停稳。
我立刻跳过几条铁道线,以飞一般的速度跑出车站,跑下路基,让自己从车站里的工作人员的视线中彻底消失。
四、无穷乐趣
我的第一次扒车经历,并不十分完美,但还算成功。
虽然不慎扒到了一辆着火的列车打乱了我的原定计划,让我没有达到穿越火车站的目的,匆忙上车然后又匆忙跳车,根本没有来得及体会到扒车的刺激和乐趣,一切就结束了,还差点被车站上的人抓到。但是,最大的万幸是,从扒车到跳车,整个过程中我都没有受伤,仅仅是在跳车的时候擦伤了膝盖和手掌,但问题不大。
见到我母亲的时候我就说在路上摔倒擦破的,我母亲也未在意,事情也就过去了。
男孩子难免有伤皮流血的时候,谁能在意呢?我母亲会料到我一个不满12岁的孩子,会在刚才来的路上曾经扒过火车吗?怎么可能!
她根本不会想到那里去的。即使有人亲口跟她说,她也不会相信的。
在此后几年时间里,我无数次扒过火车,都没有让她知道。我会在晚上固定的时间准时出现在她面前,然后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往常一样,护送她回家。在到达家门口不远的地方,照常把枪口冲向夜空,两声枪响,结束当天的任务。
这就是我少年时代亲身经历过的事情。现在说起来,简直像放电影一样,但是,在伟大的七十年代,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从某个角度上看很不安定,但从另外的角度看,也有太多的浪漫和自由。这是真心话。
不管怎么说,我总觉得生活在七十年代远比生活在眼下要有更多的自由。在那些年代里,最起码可以玩枪,可以扒火车。一群孩子出去打架的时候,眼见着后面的孩子快追上来了,回身抬手一枪,火团闪过,后面的孩子肯定不追了。
而现在呢,别说玩枪,这个肯定不行了。就说扒火车这事,现在遍地高铁,时速300多公里,就连货运列车也提速到一百多公里了,哪位爷还敢扒?算了,全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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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如果有了第一次,那很快就会有第二次,然后就会有N次。
没错,自从有了第一次扒火车的经历之后,在此后的三年多时间里,直到1978年8月份我们家离开铁岭搬回沈阳,我有了无数次扒火车的经历。不管是普通货运列车,还是油罐车,运木材的列车,运煤的列车,我都扒过。
最悲催的是扒运煤的火车,当你靠近列车之后,无数的煤粒象下雨一样落得满脸满身全是,鼻孔里和嘴里也满是煤粒,简直苦不堪言。
也许是运气足够好的原因吧,在这数不清的扒火车经历中,我从未受过伤,也没被车站上的人抓到过。
在最初的一年时间里,我都是自己扒火车。但时间长了,心里发痒,就把这事告诉了要好的同学。于是,就有好几个同学陪着我一起扒火车。
七十年代那时候,偶尔会有从伊拉克运来的椰枣,出现在火车站里。在那个物质极端匮乏的岁月,来自遥远中东的椰枣,是诱惑力极为巨大的美味啊!
炎热的夏末季节,正是最无聊寂寞的暑假时光,我和几个好同学去车站,爬上站台里停着的火车车厢,挨个车厢找椰枣。正是在这个环节里,我忍不住把扒火车的事情告诉了同学。然后,我的队伍就壮大了。
扒火车的生活是充满了惊险刺激和无穷乐趣的,只有那些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体会得到这个乐趣有多大!这个事情用嘴说是没用的,文字更无法把此中的惊险刺激和无穷乐趣描写出来。
但是,不顺利的时候也有。记得有一次,我和几个同学从三铁道门附近扒上一列火车,穿越铁岭火车站,奔往南下方向。但是,这辆火车象赶着托生一样,开的太他妈快了,穿过铁岭车站之后,我们根本找不到跳车的时机。没办法,硬着头皮坐到了新台子火车站,见到车速稍微慢了一些,才冒险跳了下来。
当我们离开新台子火车站,想要扒上北去的火车返回铁岭的时候,却一直没有遇到车速慢一些的车辆。所有的列车都开得飞快,我们完全不敢贸然下手。于是,我们不得不沿着铁道线走了几十公里返回铁岭。
大家看下面的地图,从新台子到铁岭,几十公里对成年人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于几个正在上小学五年级的孩子来说,那是很要命的距离。
当我们精疲力尽回到家里的时候都快下半夜了,家长责骂不说,两条腿简直都要累断了。此后消停了半个多月都没缓过劲来。
五、结束语
只要你胆大心细,就没有干不成的事情!即便面对再大的危险,也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世上事,莫不如此。
老马我这人此生最大的优点就是胆大心细,运气也一直还行。
从小到大干过无数危险的事情,但却从未受过太大的伤,安全环节从没失过手。只不过财运似乎差一些,辛苦忙碌大半生,至今也没实现王健林下达的小目标。
通过少年时代扒火车,我总结出很多宝贵的道理,让我这大半生极为受用。
首先,扒火车必须掌握住恰到好处的时机,扒早了和扒晚了都不行。做生意和搞事业更是同样的道理,时机上把握不好,早点晚点都不行。
同样搞互联网,瀛海威和张树新就属于扒车扒早了,掉下来摔死了。同样搞共享单车,跟在摩拜和OFO后面搞这事的公司全都扒车扒晚了,也都摔死了。
快播王欣属于扒车进站,被车站里的人抓到后按在地上暴打一顿,躺了三年才爬起来。
贾跃亭扒上火车之后车速太快,一直没找到下车的机会。我曾经从铁岭被拉到新台子才勉强跳下车来,然后迈开双腿走回家,到家时已经下半夜了。但贾跃亭一直坐到美国才下车,干脆没法回家了。
牟其中扒上了一趟军列,上车后直接被枪口顶脑门上了,关了十八年才下车。
最悲催的是许明,扒上车后,桥断了,火车没了,他也没了。。。。
老式蒸汽机车,成就了全世界几代扒车党的梦想。
现在遍地高铁,车速达到300多公里。在高铁时代,扒车党几乎彻底绝迹。
我说“几乎绝迹”,是因为这事已近于不可行。高铁时代的扒车法则,比蒸汽机车时代要严酷上万倍。三百多公里的时速已经没机会下手了,一如当下被BATJ围剿下的小公司的生存状况。
BAT内部的赛马制度,就是一辆时速超过300公里的高铁列车。你想要超越他们的列车就必须扒上一趟时速更快的高铁,而这个可能性基本为零。
今年夏季,老马我满55周岁了。距离我第一次扒火车,过去整整四十多年时间。如果我现在要扒上一辆时速350公里的高铁列车,还能做到吗?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做到了。
但是,我想试试。
对于一个老游击队员来说,扒火车是我的生活方式。尽管机会只有一次,要么上车,要么摔死,绝对没有第二次机会,但荣誉和尊严高于一切!12岁时我徒手扒车获得成功,现在我55岁使用新的工具扒车也一定会成功!
不试过,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到底在哪里?
就这样,等我好消息。
大家新年快乐,各位好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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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 2月 8日 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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